袁枚在《子不语》中,记述了三个酒鬼故事。尽管都是不着边际的道听途说,但文字的背后,潜隐着世道人心中的一些硬道理。
偷酒的夜叉
滦河的上游叫闪电河,再逆流上溯,就到了发源地,内蒙古草原与河北山地的混成地带,形貌奇异,风啸常年不止。河水经多伦县折头向东南,走承德,穿燕山,沿迁西,滦县,卢龙,在乐亭县汇入渤海。《水经注》里记载滦河为“濡水”,由发源地写起,“濡水从塞处来”,一直到独流入海止笔,整条路线图被描绘的婉转跌宕,九曲回肠。
在中国古代,凡入海的河流都尊为大河,皇帝每年要亲祭的。皇帝祭“四渎”,黄河、长江、淮河、济水。滦河入海却不在其列,是因为这条河的“出身”,“濡水自塞外来”。在西汉之前,塞外是匈奴胡人的领地,与中原相抗拒。
滦河出燕山之后,到入渤海之间,如今是唐山和秦皇岛的地界。在清朝,这一片区域称直隶永平府。河水进入这一阶段,势头汹涌,浩大湍急,急流之间有险象,这一桩故事就这样发生了。
渤海龙王脾气不好,但谱大,好铺排,每年都要修筑龙宫,增置楼堂馆所。所用的工程材料,均走水道由滦河运达,担任河道运输总管的是黄白二龙。燕山古北口内生长一种百年老树,这是龙宫的重要建材,龙王选用建筑木材,与人世间不同,不仅取树干,还要有枝桠,而且须是“百枝木”,每棵树一百条枝桠,多一枝少一枝均不可。龙王派遣一位夜叉在山地督查选定树木,并司职守护。“百枝木”砍伐妥当之后,由黄白二龙负责运走。
“百枝木”在滦河水中运输,是直立航行的,树枝上悬挂着一盏红灯,但凡人的肉眼只见灯不见树。关外的商客贩木材进关内,要等到每年滦河水势高涨时候,方能放木排顺流运输成行。商人们以红灯为航标,尾依而随,可以安全避险。就这样,人神两安地过了多年。
夜叉是护法神,也称“捷疾鬼”,行动神速,可以超音速飞驰,千里万里一念即到。夜叉面貌独特,两只眼睛在脸上不是横列,而是上下竖排。坊间比喻女子为“母夜叉”,不是指丑陋或凶狠,而是形容性格不稳定,脾气随时爆发。夜叉神脾气是差了一些,但心态达观,也乐观,震慑人而不祸害人。由夜叉神担任基层领导,对老百姓是一种福音。龙王选任干部,还是挺有水平的。
长话短说,这一天,“百枝木”运抵龙宫后生了变故,验收时发现缺失一枝。一路倒查回去,问题出在原产地。龙王大怒,责令夜叉寻找。夜叉做样子的功夫非同小可,接到上级指令,执行起来不过夜的,雷厉而行,一时间风雨大作,山石皆飞。样子做足了之后,夜叉潜入一山民家中,把酿造的八缸酒,一夜偷喝个干干净净。山民们恐惧再有可怕的事发生,连夜伐了一棵“百枝木”,置于滦河中,故事就这么有头有尾地结束了。
这位夜叉,以这样的方式了断一件惊天的案子,够智慧的。
贪酒鬼
一个杭州人叫袁观澜,四十岁未娶。邻家女儿靓丽出众,一来二去两人私定了终身事。邻居却嫌弃袁观澜家境贫寒,严厉割断了两人的往来。女儿心忧成瘵,痨病而逝。
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。
袁观澜夜夜以酒浇愁,无声而泣。这一晚又持酒独酌,恍惚间,见墙的角落里,半蹲着一个蓬头人物朝他微笑,手里还牵着一根官绳,却看不见牵着什么。袁观澜初以为是官府的差役,招呼说,“老爷,想喝一杯么?”蓬头人接连点头,于是倒了一壶端过去,他嗅了一下,却不肯饮。又问,“是嫌凉么?”又点了点头。袁观澜把酒热了,再端过去,蓬头人仍是嗅而不饮,却一嗅再嗅,渐而满面通红,口大张着,不再合上。此时袁观澜已知是异类,壮着胆子把杯里的酒慢慢倒入张着的口中,每倒入一滴,蓬头人身子一缩,一壶酒倒毕之后,身子小如婴儿,痴迷不动,但官绳仍紧握在手中。袁观澜牵动官绳,见到那一端系着的竟是邻家女儿。欣喜之中,急忙搬出酒瓮,把蓬头人投入其中,又画了八卦符镇厌锁定。
一切料理妥当之后,解开官绳,与女子相拥入室,拜堂成亲。年壮正四十的袁观澜,全不惧此时的邻家女已然异类,精神倍发,女子更是悲欣交集,海枯石烂着不顾一切。两情不舍,一个背水陈兵,一个魂牵魄萦,受尽了煎熬的一对痴男怨女,隔着尘世做了被底鸳鸯。
这女子也是稀奇,夜里声形俱现,太阳升起,只闻其声不见其形,这么半阴半阳的日子过去了一年。有一天,女子兴奋地告诉袁观澜,“我终于可以再生了,与君郎做一世光明正大的夫妻。邻村有一个富家女,明天气数告尽,我可以借她的身体复活。君郎按照我的办法去做,还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陪嫁”。
第二天,袁观澜赶到邻村,果然见到一户人家刚刚丧女,他对陷于悲痛欲绝的父母说,“如果你们把女儿许配与我,我有丹药救活她”。全家大喜过望,当下答应了婚事。袁观澜让一家人回避,俯身在女子耳畔低语了片刻,女子竟跃然起身,活泼如初。全村人都跑来祝贺,敬天谢地贺新人。当天就操办仪式入了洞房,一件丧气事化成了喜事。
这故事看着荒唐,却也是在讲一个道理,两个真心相爱的人,是能感天动地的。造物主派了贪酒的差役,做了一回稀里糊涂的月下老者。
官话鬼
这一个故事的缘起,是一场庙会。
河东运使吴云从,升职做了刑部郎中。初到京城,一切都觉着新鲜。这一天恰逢庙会,家人抱着小公子去凑热闹,逛的时辰长了,小公子在路边撒了一泡尿。尿过之后,孩子却哭闹不止,家人怎么哄也没有结果。败了兴致,只好废然而返。
半夜时候,小公子忽然开口说话,声音却是陌生的,操着官府腔,一口北京话,“怎么小孩子这般无礼,尿在我头上? 我跟你没完!”接下来吵闹纠缠了一夜,天明方止。
吴云从很是气恼,知道儿子误撞了难缠鬼。早上起来到城隍庙烧一纸文书投诉:“我南方人也,无故小儿撞着说官话鬼,猖獗可恨,托为拿究。”吴云从是刑部郎中,以公文格式作文书,城隍见后,纵是阴阳两界,但官心相通,立即着令查处,这一夜于是相安无事。
第三天晚上,小公子病又发作,这次说话声音由一个变成多个,仍是北京话,“你不过是个官儿罢了,竟这样糟蹋我们的老四,咱们兄弟今日来替他报仇出气,快备些酒来喝喝”。夫人迫不得已,急忙应酬,“给你们喝,给你们喝,但不要闹”。于是一鬼喝毕,一鬼又喝。其中一鬼还嚷嚷着讨要前门外的杨家血灌肠做下酒菜。这个细节露了馅,杨家血灌肠是南方的物产,以血和糯米混合灌制而成。吴云从是南方人,知道血灌肠的来历,判断这几个鬼也是南来客,于是上前扇了几个巴掌,说,“狗奴才强转舌根,学说官话,再说还打”。
天明之后,吴云从再到城隍庙投诉沟通,“说官话鬼又来了,求神惩治”。这一天晚上,吴云从听见院子里鞭挞声不断,几个鬼连连求饶。
自此以后小公子病愈体安,一家人再无忧心事。
官话,通常指官府话,也指京城的方言。但明清两朝有些例外,明朝的官话是南京话,尽管第三任皇帝朱棣迁都北京,但南京官话的习俗一直袭用,而且一直延用到清朝中期。在相当长的时期里,北京城的高端聚会场所,所流行的不是京片子,而是江淮方言。《子不语》的编纂者袁枚,生于康熙末年(1716年),卒于嘉庆初年(1798年),享年83岁。这个时间段内,正是清朝政府极力推行北京方言为官话的时候。官话鬼这个故事,呈现的即是南京官话与北京官话交织变化的语言气氛。(穆涛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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